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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橫店推開虛擬拍攝之門

    2023-08-16    來源:解放日報    編輯:邱娟

    “現在下單的話,至少要等一個半小時。”記者推門進店還未及開口,店員便匆匆撂下一句,旋即轉身繼續手頭的活計。柜臺上,碼放著數十杯剛剛制作完成的飲料。另一名店員麻利地撐開一個又一個紙袋,將飲料逐一打包。她身后的沙發上,紙袋排了一溜。這些飲料幾乎無一例外,都將被送至正在橫店拍戲的各個劇組。

    咖啡店的忙,折射的是整個橫店的忙;橫店的忙,折射的是整個影視產業的忙。作為長三角最重要的影視拍攝基地之一,浙江東陽市下轄的橫店鎮素來被視作行業晴雨表和風向標。今年以來,國內影視產業加速回暖,橫店也隨之肉眼可見地忙碌起來。據統計,今年上半年橫店接待劇組數量已達2022年接待總量的76%。進入8月后,橫店有在拍劇組52個,籌備劇組50個。

    市場也在呼應著產業的復蘇。電影方面,經歷了春節檔的火爆后,在海外大片普遍表現乏力的大背景下,國產電影領銜的暑期檔表現搶眼,7月票房超過120億元,創下歷史新高。劇集方面,不僅有《狂飆》引發全民追劇熱潮,此后又涌現了《三體》《漫長的季節》等一批口碑佳作,上半年全網劇集正片有效播放量達1500億。

    盛況之下,一系列圍繞技術產生的變化,也正在這個造夢行業中逐步醞釀或是已然發生:新技術的普及創造了新風口,引來了新玩家,同時也帶出了新思考。曾經狂熱的資本則亮出了新態度,讓“降本增效”成為行業新的關鍵詞。如何面對變化乃至擁抱變化,長三角影視產業正在試圖尋找答案。

    推開那扇“落地窗”

    橫店影視文化產業園1號攝影棚里空空蕩蕩。攝影機正對著的,只有一塊高達10米的大型LED屏幕。

    弧形的屏幕倏然點亮,隨即出現一大片夕陽下的曠野。橘紅色的天空下,是被染成一片金黃的樹木與草地。一條溪流蜿蜒曲折,似乎能夠無限延伸至那遙遠的地平線。朱驥明操作起攝影機,屏幕中的景色隨著鏡頭的推拉搖移一道移動。攝影棚里依舊空空蕩蕩,但攝影機取景器里呈現的畫面已經頗具詩意。

    “這塊屏幕,就像是一扇通向異世界的落地窗。”朱驥明說。他是杭州時光坐標影視傳媒股份有限公司的技術總監。他此番來橫店,是為了對公司新近接手的虛擬拍攝項目進行測試。用作測試的這個攝影棚,則是由時光坐標與橫店影視城聯合打造的。

    虛擬拍攝,是國內影視產業近年來的一大熱詞。這一技術簡單來說,就是在巨型LED屏幕上投射高精度預制場景素材,通過與演員現場表演和實物置景結合,生成完全位于鏡頭內的最終圖像畫面。事實上,虛擬拍攝并非嚴格意義上的新技術。早在1999年,好萊塢科幻電影《黑客帝國》就首度嘗試性地運用了該技術。此后對全球電影工業產生深遠影響的《阿凡達》,則被普遍視作虛擬拍攝的里程碑作品。

    今年賀歲檔,郭帆執導的國產科幻大片《流浪地球2》成為虛擬拍攝的成功案例。影片正式開拍前,在棚內經過了近90天的虛擬拍攝,最后剪出一部約2.5個小時的預演片,多次調整修改后,才正式啟動演員入場拍攝。此外,《開端》《法醫秦明》等多部國產劇集和綜藝也運用了該技術,然而行業整體滲透率仍然處于早期階段。

    當前的低滲透率意味著未來的發展潛力。對于產業新動向,“東方好萊塢”橫店自然有感知。2018年,橫店啟動總投資30億元的影視文化產業園項目建設。這個項目占地1023畝,總計將建設29座高科技攝影棚,目前正陸續建成并投入使用。其中,3號棚單體面積達1.2萬平方米,系全球最大攝影棚。橫店影視文化產業園相關負責人周豐來表示,未來還將有更多攝影棚效法1號棚,引入虛擬拍攝技術。

    周豐來直言,棚內拍攝在橫店將會是大勢所趨。一方面,土地資源不可再生,即使是在以實景聞名的橫店,可供拍攝的場地亦不可能無限制拓展;另一方面,既有的古裝實景場地已經日漸無法完全滿足新的拍攝需求,尤其是面對近年來大熱的科幻和玄幻題材,明顯力不從心。

    橫店之外,浙江德清與江蘇無錫也都在今年推開了“落地窗”。

    今年3月,以博采傳媒虛擬數字化制片工場項目落地為契機,德清正式官宣在康乾街道啟動建設莫干山AI影視城。目前,總投資達1億美元的博采項目已經結頂,未來將建成總計5座設有大型LED拍攝屏的攝影棚。6月,國內目前最大的電影級巨幕LED拍攝屏在無錫國家數字電影產業園點亮。這塊弧長44米、高10米、直徑23米的“超級大屏”一躍成為園區核心硬件,為其5G智慧虛擬攝影聯合實驗室提供支撐。值得一提的是,與橫店合作打造“大屏”的時光坐標,亦是無錫數字電影產業園入駐企業。

    新技術殺死老手藝?

    對于缺乏相關產業積累,但又有意在影視行業有所作為的城市,虛擬拍攝的確不失為一條實現從無到有甚至彎道超車的可行路徑。不過就目前來看,這還不足以撼動橫店在長三角地區影視行業的“一哥”地位。

    浙江博采虛擬電影制片有限公司項目主管陳鵬表示,橫店的影視產業因大規模實景而興,但是真正讓橫店能夠始終在國內影視行業中牢牢占據一席之地的關鍵,還是產業鏈上各要素的高度集聚。在這一點上,橫店常年積累下的優勢無可比擬。另一方面,虛擬拍攝在國內影視產業中,現階段仍然只能算作一項“做加法”的技術,并不可能大規模取代傳統的實景實拍或是綠幕技術。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這幾種拍攝方式仍將共存并互相穿插。

    “只能說帶來了一些技術變革,但還稱不上是技術革命。”陳鵬如是總結。

    劉凡銘向記者展示了幾張片場照,那是他的團隊最近完成的“作品”,其中既有魔幻神宮,又有空靈仙境:“都是在攝影棚里搭出來的實物置景。前一陣子兩個大項目并行,我這里出動了700多名施工人員。”

    劉凡銘供職的東陽市匯鑫義影視道具租賃有限公司,是國內影視道具服務行業老牌企業,在橫店也頗有名氣。小到鍋碗瓢盆,大到亭臺樓閣,影視劇中出現的實物道具和置景,都在匯鑫義的經營范圍中。劉凡銘說:“只要是片場里看得見、摸得著的,我們都造。”

    “虛擬拍攝也需要實物進行配合,再大的LED屏都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在劉凡銘看來,虛擬拍攝技術對于道具和置景行業影響有限。這一技術未來的大規模應用,的確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對實物道具和置景的需求,但是這個行業永遠不可能退出歷史舞臺:“你再怎么虛擬,總不見得連演員坐的椅子、面前擺的桌子都‘虛擬’出來吧?”

    朱驥明則認為,不能簡單地將虛擬拍攝和降低成本畫上等號。他指出,影視劇制作是一項龐大的系統性工程,其成本的計算亦相應應該綜合考量。討論某個單獨環節的成本并無意義,站在片方的角度,選擇實景實拍還是虛擬拍攝,往往不是一道簡單判斷“哪個更便宜”的選擇題,還涉及攝制團隊轉場、演員檔期協調等多方面因素。

    “影視劇制作對于技術的選擇,不存在‘買新不買舊’這一說。老手藝并不是全無用武之地,根據實際需求選擇合適的拍攝手段始終是行業內的信條。”朱驥明說。

    當降本增效成為高頻詞

    和制造業一樣,影視產業對于成本和效率同樣有著天然的追求。這種追求,也催生出了一系列技術的進步與迭代。1927年,美國電影《爵士歌王》上映,電影自此進入有聲時代。殊不知,有聲技術是當時影片的制片方華納兄弟公司出于節省現場配樂樂隊成本的考慮才被投入應用的。

    隨著資本的狂熱逐漸退潮,以及過去3年疫情帶來的陣痛,國內影視行業如今正變得愈加審慎。在橫店,“降本增效”是影視行業從業者口中的高頻詞。實現降本增效的關鍵,再一次指向了技術。

    浙江東陽九霄影視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車間里,數臺機械臂上下旋轉翻飛,雕琢著面前的泡沫塑料。企業負責人宮德營告訴記者,這些大塊的泡沫塑料最終將被雕刻成一塊塊足以亂真的假山石,出現在未來的某部影視劇中。

    電影美工出身的宮德營在橫店摸爬滾打了20多年,專攻影視劇實物置景。但是,這位曾經的匠人創辦的公司,如今則更像是一個自動化工廠。坐在利用數字雕刻技術制成的仿古石凳上,宮德營掰著手指頭向記者細數自己手頭的家當:機械臂20臺、雕刻機20臺、3D打印機8臺、掃描儀2臺、UV噴繪機3臺……

    最近這些年,宮德營則更專注于一件事:機器換人。無論是機械臂數字雕刻還是3D打印,甚至是應用于前期環節的3D掃描,其所替代的正是傳統影視道具置景行業的大量手工操作:“雕刻是門手藝,考驗的是熟練度和技巧;數字雕刻和3D打印則是門技術,考驗的是有沒有足夠的電費來維持機器運轉。”

    機械臂固然沒有匠人精神,但是能夠不吃不喝全年無休地運轉。在宮德營的道具流水線上,一系列新技術的引入,無一不是為了在提升產品精度和生產效率的同時,最大限度地降低人力成本。宮德營認為,這種機械化大生產的模式,是影視產業所謂“降本增效”的題中應有之義,也是行業未來的發展趨勢。

    然而,與降本增效相對應的,是影視劇觀眾愈加挑剔的口味。劉凡銘表示,在經歷了過去幾年影視產業的迅猛發展后,觀眾的審美水平也水漲船高,對于影視劇的制作水平也有了更高的要求。“一眼假”的道具和置景,如今已不再被觀眾所包容。另一方面,技術本身也在倒逼行業。面對清晰度越來越高的攝影器材,要做出“經得住鏡頭細拍”的道具,難度也變得越來越高。

    “從來就沒有所謂‘不計成本’的片子,今時今日更是如此。投資方對于降本增效的理解,就是花1元錢,得到1.2元的效果。”劉凡銘說,如此大背景下,行業也不可避免地日漸“卷”了起來。如何在降本與增效之間尋找到微妙的平衡點,是行業內所有人都在思考的問題。

    機器換人,人怎么辦?

    機器換人,人怎么辦?這個問題最近一次被廣泛討論,是去年末ChatGPT橫空出世的時候,最近一次,則是在影視行業。

    就在國內影視市場頻傳捷報的時候,美國好萊塢的編劇與演員雙重大罷工已經持續百余日,導致這座“夢工廠”徹底停擺。引燃這場規模史無前例大罷工的一大重要導火索,正是人工智能技術在影視行業的實際運用,讓演員們感知到了可能將要面臨的生存危機。

    好萊塢演員工會提出的訴求之一,是要求限制人工智能代替演員。工會發布的聲明中提到,好萊塢的制片企業聯盟曾提議,為群眾演員支付一天的片酬,來掃描該演員的表情、肢體、動作,從而將演員的數字形象變為自家數字資產。由于好萊塢制片企業普遍傾向于自主對數字形象進行訓練,而演員則擔心自己的數字分身未來可能徹底在大銀幕上取代自己,矛盾就此產生。

    對于好萊塢同行們的擔憂,活躍在橫店的“橫漂”們也有各自不同的看法。

    65歲的老演員張勇民是科班出身,在橫店待了整整10年。這幾年,在拍戲之余,他還兼職為年輕一輩“橫漂”上課,講授基礎的演藝技巧。雖然自己接的戲與虛擬拍攝等影視行業的新技術交集并不多,但是張勇民對于科技話題倒是一直頗感興趣:“好萊塢那幫人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的技術進步得太快了。如果人工智能演員真的出現,那對于真人演員可謂降維打擊。”

    張勇民認為,對于導演,經過充分訓練的人工智能演員是一種近乎完美的存在。因為他們不僅能夠不折不扣地執行導演的指令和意圖,在表情、情緒、動作的展現上也不會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擾,可以毫無保留地表演。

    在評價演員時,人們常會夸贊“可塑性”強。而如若有朝一日真的有人工智能演員出現,他們的“可塑性”則是無限的。張勇民說:“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舉手投降,轉行拉倒。”

    22歲的鄧雅文相對樂觀。她認為近年來國產影視劇中已經開始初步應用的“AI換臉”,在某種意義上就可以被視作演員行業“機器換人”的雛形。未來如若大規模引入人工智能技術,反而更能體現明星演員的價值與不可替代性。只要演員自身的業務水平過硬,能夠得到觀眾的認可,演員就不會被輕易替代。相反,人工智能演員的出現反倒可能成為行業“鲇魚”,加速優勝劣汰。

    朱驥明則認為,現在討論“AI換人”還為時過早。近年來元宇宙概念大熱,進而帶火數字虛擬人。然而這些虛擬人大多未能突破技術局限,更遑論在影視劇中與真人對戲。至于一直致力于“機器換人”的宮德營,也坦言道具和置景行業始終少不了人的參與。即使實際生產可以由機器代勞,設計始終要仰賴人的靈感和審美。

    劉凡銘的話最為直白:“相比機器換人帶來的壓力,還是眼下越來越‘卷’的同行們給我的壓力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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