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輝
1952年生,成都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四川美協中國畫藝委會人物畫專委會特邀委員,成都中國畫會副會長。
5個月前,64歲的曹輝剛在四川美術館舉辦了個人創作生涯的重要個展:曹輝人物畫作品展。100多件水墨人物畫構成了一堵曹輝的創作思維墻,宣告他在這一領域的逐漸成熟。
實際上,在被國內畫界所知之前,在1990到1998年間,曹輝已在法國舉辦了5次個展,作品為布面重彩畫“老茶館”與“曹家大院”系列。按他的說法,“實在不愿意再重復自己”,于是近10年來,他都完全蟄伏在創作里。在收獲了良好口碑和市場回饋后,曹輝開始了新的創作。
畫家總要找一個表達對象
這些年來,曹輝的創作主要集中于水墨人物畫,題材從老茶館、曹家大院,到傳統雅士仕女、民國人物,再到現代都市系列,他只畫觸動他的事物。他的作品讓人感到流年逝水、時過境遷的時空轉換,以及他感時憂天的人文情結,特別是民國情結。
“畫家總要找一個表達對象,選擇哪一個歷史階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表達。不管是瞄準哪個歷史截面,目的都是表達當代人的情感。”之所以選擇民國,曹輝說源于這個時期的傳統文化相對純粹,但時代本身又是外來文化涌動,各種思潮層積勃發,那種躍躍欲試又頷首嬌羞,令他迷戀。曹輝發現民國是一個好的切入點,并把它作為他的主要表達符號,一直畫到現在。
很多人看曹輝筆下的民國女人,很難看到她們開心的樣子,煙視媚行中總帶著絲絲憂郁與傷感。“畫笑的人,畫哭的人,從情感厚度上看,前者肯定更薄,魯迅先生說最能打動人的是悲劇。我不畫極端情況,悲傷到極點和高興到極點我都不畫,就表達日常生活中一絲絲的惆悵——如同川菜,大麻大辣,任何人都體會得到,但麻爽了辣爽了后留下些什么呢?恰巧微微麻點點辣,觸動你的味覺而又意味深長。”
“我沒有生活在民國,但畫這些民國女人,對她們的情感,揣摩、表現,更多是把我的情感寄托在她們的形象里。”曹輝認為畫女人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女人之美,要構建一套表現女人之美的筆墨關系,“我給自己定了一個框框,在不失水墨氣韻的前提下,充分發揮色彩的作用。色彩的組合是下意識的,在一片冷色中,我會擦上兩筆暖色;在厚重的石色旁,我會靠上一筆重墨;在冷暖交織的色團中,我會點上幾筆濃淡墨,形成對比,鎮壓火氣,使之交融。‘工筆看色,寫意看墨’,中國畫的色彩要漂亮,必須借助墨。墨和水色、石色都相生相融,墨在水墨中的主導地位不可動搖。”
畫出一部分人心中的共鳴
一位成都的資深藏家在看了曹輝的民國家庭系列作品后感慨地說:一家人,一桌飯,要的就是這個東西。曹輝認同這個觀點,“過年,年夜飯就是大家聚到一起吃飯,但它的意義超出了吃飯的范疇,有更重要的情感因素、血緣紐帶,中國傳統、中國文化與人情都在里面。而現在的年夜飯都變味了,家族血緣的那份情感分崩離析,飯越吃越寥落,越寂寞,越無情,團年團不起來了,沒有家的味道……”
曹輝畫《四世同堂》如今已畫到第四張。人來人往,大家流連,那份觸動余威不減。香港的一位老板在展覽上看到這件作品,久久凝在那里,找到曹輝的號碼發來短信:太打動人了。
曹輝說,“我始終相信,老一輩的任何東西,都能在一部分人心中引起共鳴,所以對民國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看了以后就會很相信那個年代帶給你的溫暖和冷寂。”曹輝的思考在于時代與文化的觀照,而在四川博物院首席專家魏學峰看來,曹輝在創作中不帶有原有的藝術概念、藝術規式,他的作品有實驗藝術的因素。正因為這種成功的實驗,印證了中國繪畫的無限拓展空間。曹輝的畫不但是中國畫,而且是現代中國畫。
“他的作品不僅僅強調文學性,更強調文化性。他讓繪畫進入造型或視覺藝術自身的軌道,是其獨特的價值所在。他既是一位現實主義畫家,又是浪漫主義畫家,我把這種風格定名為:‘夢幻現實主義’。但愿畫家探索下去,讓我們能在喧囂的塵世,靜聽一首首昨日的情歌。”魏學峰說。
在實踐中把偶然變成必然
時間閃回到1975年。誰也沒有想到,23歲的中學教師曹輝是怎么在煤油燈下開始自學畫畫的。當時的他作為知青轟轟烈烈地下鄉,在邛崍師范讀了2年書,就匆匆走上了新津中學的講臺。曹輝常自問,難道這輩子就在這當鄉村教師?憑著對畫畫的興趣,他開始搜索當時極少的印刷品,甚至照著報紙上的畫臨習,“畫面極不清晰,只有點大概的影子。”1980年,曹輝學畫5年后,一件作品參加了四川省的青年美展,算是步入畫家隊伍。他記得當時畫的是一個學徒工在練習端盤子,畫得艱深,印象深刻。
曹輝的人物畫創作和其他藝術家顯然不同,“每個人的表達方式不一樣,不存在高低,追求不同而已。我的創作多是在偶然間產生的,我現在的畫還是主要靠‘點’,潑墨,整張大畫基本不勾線,小細節也靠‘點’,虛實粗細……”他強調中國畫的平面性,這種平面性可以戒掉很多西畫痕跡,“但我不會很強調受光、背光。中國畫里,光影感其實是虛和實的關系,不像油畫,通過光來表達體感。中國畫通過平面來表現體感,在處理這些變化時,靠墨和色的濃和淡,虛與實,疏和密等等關系,所謂濃淡枯濕,形成各種對比關系,用來處理造型和畫面。”
業界對曹輝技巧的探索頗為肯定。他的繪畫形式與傳統中國畫有著既關聯又區別的鮮明特色,特別是近年來所作的沒骨彩墨系列,畫出了生動有趣的人物形象,原本擅長的線條成為刻畫細部的點睛之筆,使其人物形象耐人尋味。
用布面畫國畫,也純屬偶然。1991年曹輝在法國辦展,外國人始終認為紙質作品不如布面,他們建議他畫到布上。曹輝遵循唐卡的創作技法去嘗試,可唐卡的絹布很薄,他自己買的是厚帆布,顏料根本上不了,他就用最原始的辦法去磨,壓平上面的毛邊層,顏料上色,煥然一新。柔和感、色澤度和畫面效果堪稱驚艷。“繪畫語言是在繪畫實踐中產生的,我就是在實踐中把這種偶然變成必然的。”
碰撞才能產生新東西
曹輝認為2015、2016年是他的繪畫相對成熟的時期,過去很多解決不了的問題這兩年解決了。曹輝非常贊同彭先誠說中國畫是老年人的畫這個觀點,因為真的需要生活實踐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才能認識到水墨到底是什么,不然就玄妙就空泛。“現在年輕人為什么更愿意去接觸工筆,這是有道理的。工筆更寫實,更能與他學習的造型結合起來,‘筆墨’對他們來講太玄了。實踐的過程就是懂的過程,唯一辦法就是實踐。比如處理現代題材,我會考慮用傳統表達,處理傳統題材,會用現代方法……始終給自己制造碰撞,碰撞才能產生新東西。”
曹輝最大的方式是沒有方式。他1982年開始畫連環畫,水墨、白描、版畫、鉛筆、油彩……“連環畫需要把故事表達出來,并不講究方式本身,所以在選擇表達手段上,可以叫‘不擇手段’,我掌握多少發展多少,取決于我怎樣去畫,而不在乎它是不是中國畫。”
接下來的創作會走向何處?曹輝說:“表達方式和表達技巧永遠是為表達服務的,肯定是不斷地研究表達。比如畫人,其實我們畫男人畫女人,只畫了兩種人,始終在研究如何表達人物。”
到底是學了誰的精髓到此境地,曹輝自己也說不上來。“我本來是地攤上的書都看的人,看什么都為我所用,我經常看了就忘,但作畫的時候想起來很合適,就回去找,找出來又發現不是那個意思……”他強調作畫的愉悅感:自己得到了愉悅,才能打動別人。他工作室的墻上正貼著一件未完成的黑白水墨人物群像,依舊是民國的調子,帶著那個年代的韻味范致。曹輝似乎并不太喜歡這種褪去色彩的單純水墨,“要達到當初對畫面設想的效果,需要反復端詳自己的創作。”
成都商報記者謝禮恒
攝影記者劉海韻